噩梦没有做完,一股失重感传来。
“要死了!要死了!又要死了!”不觉大喊。
就这么狼狈地与断腿的椅子一起倒地,重重地摔在地上。背部受到预期外的重击,头部但愿没有遭受脑震荡,意识没有中断。太好了,这难道就是生命的顽强可贵吗?
撞击带来的眩晕持续了不少时间,我睁开眼睛,视力非常正常。
天花板是掉漆的,没有看见小蟑螂,大概是被饿死了。
从地板上爬起来,发现椅子只剩下三条腿了,背叛的那一角椅腿滑到了门旁。看来白蚁和制造商应该分摊不少责任。
宏伟建筑的坍塌往往源于根基的腐烂吗?
这把椅子是不能坐了,但是得想办法把它伪装成有四条腿的模样。毕竟这是房东的东西,尽管这玩意质量不太好,被发现以后我也是得出全款赔偿金的。高于原价三倍索赔,我心里有点发毛。
马上,得现在马上对这把椅子进行外形改造。
一时想不到主意,难办。今天干脆先去物色一下其它家的租房吧。
“你...是谁?”某个角落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自报家门是基本礼仪吧!”
“我是...我是......我是谁?”
不好,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往床的方向投去视野,阳光从高处矮长的通风窗透进房间。一名少女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浑身发抖。丝绸一般的灰色长发垂下,血红宝石似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眼中的迷茫还带着警惕与害怕。皮肤白皙却不失血色,五官非常精致,简直像是创造者为了到达完美而设置的,完美地戳中人内心的美感,带着所有生物本能中共同喜爱的美,或者说是经历历史沉淀而成的美吗?
但是,就这么发自内心的感到一丝悲哀。
复杂的感受是什么,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了。
但问题不在此处——【我是谁?】仔细品鉴这句话,就能感到不详。首先,从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件事上我们可以推断她有很大的失忆成分。究其原由,我就得回想起昨天我对她的称呼了。经济来源,致富手段......
但是如果她失忆了,我向其讨要报酬的计划就不成立了。
相反的,我不但无法实现计划,每天的食物支出还要增加一个人份,现在我这的食物支出就是一个半人份的了,恩格尔系数急剧提高到100%。
得把这个人赶出去,不行,把她赶出去不就等于放弃未来的奢靡生活了吗?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啊影,不能放弃希望。必须得把这个人供着,这是一场豪赌。
这么想着脸色不觉铁青了。
“想不起来了吗?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从哪来的?你的家人?不记得吗?”
“......................................”
果然,事情麻烦了起来。
接下来要组织语言,告诉她她是谁。
嗯?
她,这不失忆了吗?所以我随便给她编造一个虚假的身份她也会接受吧。想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不由得露出坏笑。
捕捉到我的表情,她的警觉加强,一副视死如归要和我极限一换一的模样。
老婆?不行,这种离谱的身份会被杀的。
员工?不行,没有这种给员工发不起工资的老板的。
公主大人?为什么会有靠骑士吃饭的公主啊?
如何利用这种微妙的情况把这人转化为我的劳动力,想到此处我的思绪已经山穷水尽。情况非常危急,我这里已经是必定亏损的局面。
坏笑不再,面部已经完全僵硬。这样下去,她不就变成我的上司了吗?
深吸一口气,既然想不到应对方式,就只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了。
做好觉悟,面前的这个人可是会导致将来的我造成严重吃饭问题的存在。抬起头,正视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凶恶的那种,眼里会冒火的那种。
死死地盯着她血红的双眼,憋住不说话。但是,出现了意料外的状况。
呆呆地看,透过瞳孔看,像思绪被吸进去了。
我在走,走,走,走。
越走越深。
听见有人在喊一个我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看见了闪烁的火光。好多人,好多非人,追逐的,发出叫声的,红色的,不动的。不想看,却忍不住看。
没有看到尽头。喘不过气来。
抬起头,看到一轮明月。
但是感觉好熟悉,有一件我不能忘记的事情。
但是忘记了,明明不应该忘记的,但却自暴自弃地忘记了,不负责任地忘记了。
哒,哒,哒。
是时钟的秒针在跳动,一定过了很久很久吧。
回过神来,还是看着她那红宝石般的眼睛。实话实说吧,脑子里莫名出现这样一个想法。
我傻笑地挠挠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怎么忍心欺骗她呢?
“哈哈,你既然不知道你是谁的话,那就麻烦了呢。我昨天看到你的时候还是在城外的树林里呢,那时候你还被一个好大的恶魔追着。眼看你要被恶魔追上了,作为人类热心市民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当时我啊,就拿着这么一把匕首......”
说着想展示昨天捡到的匕首,看来这小姑娘忘了不少东西,说不定那把匕首她也不记得了。
摸摸口袋,空空如也。
奇怪,匕首不见了。糟糕,可能在昨天被我弄丢在半路上了。那把匕首一看就价值不菲,万一她向我索赔我定是赔不起的,这样下去这辈子接下来定是要作牛作马来还债了。不能再提匕首了,不能让她想起来。
“嗯?匕......首........?”她发出危险的发言。
“啊呀呀,是的是的,就是那个武器啦。就是那个尖尖的,很锋利的,很像小刀的东西啦,严格来说是小刀,还是剑呢?小刀吧,肯定是小刀吧,可以切水果,切水果很快的那种!”
“啊?小......刀......吗?”
应该是糊弄过去了,我舒一口气,继续填油加醋地讲述昨天发生的事。
“我拿着那匕......小刀,对,小刀就那么直接冲过去啦。就这么手起刀落,我就把他的腿砍断啦,啪啦啪啦,我当时还觉得不可思议呢!我当然没有懈怠,反手把他的另一只腿也砍断了,面对我这样的强者,他肯定是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的!”
在少女迷惑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惊讶。
看来是被我的精湛的战斗技巧与完美的战斗策略深深地折服了呢。
“那个恶魔呀,完全是意识到了他和我的水平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趴在地上举起手要向我投降呢。但是他很不巧就遇上了我,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动不动投降和逃跑的家伙了!”
好像不经意骂了自己一顿。
“这样的家伙我肯定是不会放过的,要是他战斗到最后一刻我肯定是会尊敬他的气节然后饶他一命的,啊啦,可惜可惜。”
“你......你把他......”她有点害怕。
“那当然啦,我这么就站在他胸口上,一刀就让他死了痛快,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杀人魔,肯定是不会把敌人折磨到生不如死再把他送上路啦。”
我很得意地炫耀我的战绩,高高地昂起头。只是我的话似乎并没能引起少女的崇拜,反而起了反作用。少女害怕地包住那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子,颤抖地缩在墙角。
虽然我明明作了解释,但果然还是被当成杀人魔了呢。
“当时看到你昏睡在树下,天快黑了,出于考虑你的安全问题,我就把你带到这里了啦。”我哈哈傻笑续道:“所以你是谁,我肯定不知道啦。你不记得自己是谁肯定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莫名其妙地想起来了。人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期待,并存希望吧!”
想起来刚刚她问我的名字,就这么一口气地做下自我介绍吧。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出于尊重,我就只能先报出自己的名字了。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好好想想自己的名字吧。”
故意停顿一下,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清清嗓子,报出真名果然还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吧。
“感到荣幸吧,你将成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知道我名字的生物了!”
虽然把自己的悲惨事实包装成了冷笑话,但这个冷笑话果然一点也不好笑,别说引人发笑了,我自己听了也笑不出来。
“我叫作影,只有一个字,影,影子的影。影子,对,就是每天和你形影不离的那个影子的影。不好,越解释越麻烦了。”
“名字,影......影吗?”
少女嘀咕着我的名字,看起来是有了感兴趣的话题,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虽然很突然,但既然你目前什么都想不起来,看你暂时也没有归宿,在你回想起来或者在你的家人找到你之前,你就住我这吧。当然,伙食不是不能保证的,跟着我三天饿两顿是高概率事件哦。”
掂量着昨天搬来的麻袋里的食物还能吃上两天,果然接下来得更努力地收集粮食了。
“总而言之,接下来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了。虽然昨天带了不少食物回来,但果然还是不能就此松懈,等下你就跟我去楼下找食物吧。”
就在这时,我听见她的低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我能确定她是说给我听的。听见了一个很美的名字,美得令我惋惜。
“星夜。想起来了,我的名字。”
思绪诡异地开始暴动,这个名字像是触动了我的神经。
那个夜晚,明明没有星星。天空是死的,一颗都没有,我看不见。
星夜,星夜,星夜。我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藏在脑子里的哪个位置呢?想不起来了。但是非常在意,潜意识告诉我这是一个不能深入探索的问题。明明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却令我发自内心地疯狂。
非常在意,想撬开脑壳看看在哪个位置。
那个夜晚一定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只是我现在想不起来。
会想起的,在一切走向结束的时候。
突然走神了。
“星夜?那个星星的星,夜晚的夜啊。名字不错,是姓星吗?我想起一个有名到让人不爽的家伙也是这个姓呢。”
“嗯......”
难不成......从逻辑上否定了我一闪而过的想法。
“等等,你想起来了?想起多少了?”
“名字,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了。”
星夜对我的敌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说话不再吞吞吐吐,沟通能力似乎也恢复了。不再警戒我,星夜放下怀中的被子,伸出皙白的手,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凭空出现在她手掌中。
她使用了魔法,而且是等级非常高的魔法。
那是【收纳空间】,这种魔法的理可以被后天理解,但是要使用这种魔法对皿的要求非常高,原理是利用尘在皿中创造独立的空间,同时将目标物转移入自己创造的空间中。取决于皿的强度,强度越高,个体能创造的独立空间越大。
每个个体创造的收纳空间的理是不同的,收纳空间的理就像储物柜的密码,如果有人理解了另一个人的收纳空间的理,那他也能随意从那个人的收纳空间中储存或取出物品。虽然理论上可以实现这样的“偷窃”操作,但理解他人收纳空间的理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除非收纳空间的主人主动交出理,或者“偷窃者”拥有读心术的能力。
星夜小心地打开小盒子,将盒中的物品对着我。
盒中躺着一枚金色的六芒星状的徽章,目测只有大拇指大小。与盒子内黑色的底色形成反差,徽章映着阳光闪闪发亮,像是直面太阳一样地辣眼。材质应该是纯金的,六芒星的六个角上都嵌着一枚菱形的黑色宝石。这六枚宝石散发着微量的尘,尘似乎在讲述着它曾经的拥有者的故事。
那一定是一枚极其珍贵的徽章。
六芒星是至高教总教会的标志,这样的徽章只有所在于王都的总教会才有权力发放。如果有人背着教会偷偷制造这样的徽章,被发现是会被当作亵渎至高神而被审判的。这样的徽章一般只会发放给为王国做出巨大贡献的名人作为荣誉象征。
更何况,徽章上还有那六枚黑色宝石。
至高教是人王国的国教,信仰着被称作至高神的神明。(详细见【影的笔记本】)所谓什么至高神,我是不信的,如果那个家伙能解决我的吃饭问题,我倒是可以勉强信一下他。
先不谈那个什么至高神,星夜那家伙能拿到那徽章问题就很大吧。
“这......这......这玩意你哪里弄到的?还有,你竟然能使用【收纳空间】吗?”
用膝盖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得出结论:这个女人来头不简单,多半跟皇室与总教廷有关系,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要是惹恼她了将来可能要被抓去杀头的。
星夜闭上盒子,接着盒子就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想不起来了。但是在我印象里这枚徽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枚徽章好像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在我身边。从这上面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可能可以让我想起一些事情。”
星夜若有所思,但摇摇头,看来没有什么收获。
“从小时候......吗?这可是至高教会总教会的功勋徽章,你能想起来什么吗?比如说你的亲人做了什么大贡献,取得了王国的什么荣誉。”
“教会?好像......好像.......”星夜很努力地试图回想起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果然,还是想不起来。”
但是现在至少有线索了,星夜和教会应该有不小的关系。仔细想想,这说不定是我从穷鬼翻身的好机会——只要我帮助星夜找回记忆,使其找到她的家人,我说不定就能向她的家人索取报酬了。教会和皇室的非常富有呢,让我每天吃饱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星夜从回经济来源的高级地位,生活突然又变得有干劲起来了呢。
“目标确定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去王都!去总教会找线索!”
人生就是这么起伏不定,要善于抓住机会。
“啊?”
星夜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记忆是最重要的东西哦,弄丢了就要快点寻找,要是丢久了以后就会像我一样找不到了。所以明天就出发去迎接美好生活!”
虽然关于我的企图说漏了嘴,但星夜应该没有注意到,问题不大。
“明天就去那里吗......好,明天就出发。”
星夜应该还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同意了,果然王都对她的吸引力不小。
瞟了一眼时钟,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二十分,接下来又要开始每天紧张刺激的觅食时间了,为了扩大效率,得把前面那个似乎会魔法的带上。
“等下我要出门去找食物,你也跟上吧。不能瘫在床上虚度光阴哦,这样活久了会变成社会的蛆虫的。每天都感到生存的压力,为了生存而生活,就会变得像我一样勤劳了!对了,你那个【收纳空间】用得不错,你还会用什么魔法吗?”
随口一问。
“......这是魔法吗?我只是想象着要把徽章拿出来,它就出现在我手上了......”
糟糕,这人的危险度也是出乎意料的高,万一她掌握了什么能把我瞬间杀死于无形的魔法,是不是她只要动一动念头我就小命不保了?
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
“时不等人,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就下楼谋财咯!再晚点说不定会错过很多机会。”
敞开房门,站在门口催促星夜。
“等等,你所说的‘谋财’是用什么方法?”
“我的财富来源广泛,怎么说也是合法收入,是否违法的问题你肯定不用担心啦。多一位劳动力的话肯定是能大大提高集财效率的。说起来还有一个问题。”
打量星夜那尊贵的连衣裙,果然还是太亮眼,星夜要是穿着这样的衣服到了街上一定会很惹眼的。太过吸引目光总不是什么好事,这人不管是衣服还是容貌都很成问题。
人是爱美的生物,就像趋光性的昆虫追求光一般,人会主动接近被称作“美”这样的灯火。
当然被称作“美”的物不一定容易接近,有时候接近“美”甚至要付出代价。蛾趋光,却会火烧成灰烬。爱美,却分不清太阳和向日葵。喜甜,却认不出生产蜜的是食肉植物。追求“美”,却盲目,而自取灭亡。
被关注度严重超标总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可能会引发意外事件与不必要的时间浪费。
“你这衣服太亮眼了,我受不了,麻烦先在这里待一会,我去给你另外弄一件衣服......”
短时间内弄件衣服比较麻烦,但仔细想想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无意识地向走廊探探头,发现走廊尽头的310房间好像罕见的摇晃了几下,大概是房东想开了要把这个之前不出租的房间出租吧,现在可能带了租客来物色房间了。
“就这么办,我回来之前别乱跑哦......你谁啊?”
回头。
有个披着打着不少补丁的破棕色斗篷的奇怪的人在我房间里,另外那人还戴着眼睛部位钻着两个小窥孔的白色面具。
透过窥孔能看见那人血红的瞳孔。星夜不见了,出现了一个有着血红色眼睛的奇怪神秘斗篷人。这人是星夜无疑了。
“啊啦啦,是星夜啊。你这头篷穿起来我都认不出你了。不对,你换装这么快的吗?斗篷哪来的?又是什么遗忘已久的超级魔法吗?”
“这也是想想就能做到的,比如说,想象把自己的身上的衣服替换成破旧的斗篷。”
想象一下面前的社会垃圾被扔进垃圾桶,拜托不要产生这样的想法。
“麻烦您想象一下手上突然出现一大把金币?”
“这个做不到。”
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或者您退一步,想象这张床上摆满贵族级大餐?”
“不行。”
看来不是什么出彩的能力,但目前无法确定她的能力范围,还是需要提防她藏着一手能把我秒杀的能力。一场豪赌为何把我的小命也赌上了?总之,情况一旦变得不对劲起来,我就得跑路。
“话说你怎么连面具都戴起来了?至少在容貌上,作为女性你还是非常......”
“哦?不是某人想让我戴上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快走吧。”
星夜漫不经心地打断我的话,从我旁边走出了房间。
不好,这人的洞察力好像非常敏锐,这让我十分火大。
“等下你就跟在我身后学习就行了,有我的亲自指导你很快就会学会我的纳财之道的。”
关上门,大大迈出一步超过星夜。
“接下跟着我走,别迷路了哦。”
星夜看起来虽然不太信任我,但还是老实跟在我背后,同时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什么东西,没有说话。
这个人从开始的羞涩的态度转变成现在丝毫不客气到让我火大的态度果然让人很在意啊。
这人已经把我当成了一个笨蛋了吗?或者说已经下结论了?
我顺着楼梯向下走,楼梯间和走廊一样没有开灯,白天这里面的能见度还是比较高的,开灯太浪费电了,所以没有开灯情有可原。
九点多的出租楼依旧安静,在楼梯间只听得见我自己的脚步声。
瞄了一眼星夜,这人走路竟然没有产生脚步声吗?仔细一听还是有的,只不过声音非常细微,到正常生物听不见的那种地步。走路方式非常自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这个人的来历果然非常有问题啊。
突然星夜的话打破了宁静。
“你记得你走了几层楼的楼梯吗?”
诶?一直没有注意这件事,我走了几层楼的楼梯呢?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只是觉得这楼梯的路程非常漫长。
“想不起来了。”
挠挠头,已经走到一楼了。
“这样......吗?”
星夜若有所思,但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好!现在不要三心二意,重点来了,这里的道路非常复杂,接下来如果不跟着我走的话肯定是会迷路的!我们现在是要到街上的!”
振作精神,接下来可是我最拿手的带路工作了。这肯定是会让星夜刮目相看的。
错综复杂的小巷构造,很多外来人包括在这里长住的人都会在这个像迷宫的地方迷路。平时我经常能看见在这个小巷里疲惫地寻路却找不到出口的人,这种时候我一般都会热心地凑上去为其带路,在出口的不远处向其索取劳动费。
似乎很多迷路者在这里迷路的原因都是因为找不到方向。
对于我的识路能力我还是非常自信的,至少我从没有迷过路。
虽然星夜对我的话语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但还是小心地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看看周围的景色,有时抬头看看高处,神色有些失望。
以此能确定此人正在寻找标志物作为路标,同时也发现此人是个路痴。果然人无完人,看上去非常靠谱的人也是有缺点的。
恶趣味地窃喜。
顺便寻找路边是否存在迷路的可怜人,但别说迷路的人,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找到,看来今天的小巷也是非常冷清呢。仔细想想也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房东了呢。难道说我为数不多的运气竟然花在这种地方了吗?
说到集财之道,果然还是.......
“看来确实是相当不错的纳财之道呢。”
听起来很像赞扬的嘲讽。
推着装载着箱子的手推车,慢慢地走。
“你懂什么,我可不只是为了赚钱而做这个工作的,我的任务可是缓解了城市物流紧张的问题,能促进城市发展的!”
星夜减慢了速度拉开了与我的距离以表示嘲讽,看来是为了保持安全文明的社交距离呢。
这个人的行为要表达的语言:笨蛋会出现人传人现象,可不能被传染了。
先不论星夜的态度,这件工作报酬相当的高,同时消耗体力少。在街上的一个仓库接到的任务:把这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箱子运输到小巷里的某个地方。
据说到了目的地就会有人来验收,验收成功了就会支付给我1个银币。这枚银币几乎可以供给我到王都的伙食。
附加条件:箱子不能打开,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一个老旧的木箱,虽然我确实有些打开箱子一探究竟的想法,但是箱子经过加封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目前找不到能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同时不被验收人发现的方法。虽然很好奇,但为了伙食,只好作罢。
不过在运输过程中通过稍微不负责地加了速而听见了固体相撞的声音,可以推断箱子的东西应该是比较散的碎状固体。
我的工作平时也不是固定的,有时候会像这样送货,有时候帮老人在城里找猫,还有时候帮人看店。之前的工作一般报酬都不高,所以这次的好机会是不能浪费的。
这份仓库的送货工作是前几天在城市里乱逛发现的,当时在仓库门口凑巧听见一个扣着黑色高帽的衣冠禽兽小声地为一个小混混派发类似的任务。据说那天的货是半年前的最后一箱,衣冠禽兽让他休息几天再继续搬运,今天的凌晨会新进一批货。
我猜想今天送货的人手不够而前去碰运气,仓库里果然忙不过来,让一个不一样的衣冠禽兽登记我的假名和假住址后,我果然成功接到了一份工作。
目的地是小巷里的310号楼,一般人都会因为在小巷迷路而耽误很多时间,对于我来说迷路的问题就不需要考虑。
“所以,你怎么回到这了?”
“额??”
不知不觉已经到达目的地了,这栋楼的楼牌确确实实写着310,只不过这栋楼有些眼熟。
310号楼竟然就是我所住的出租楼吗?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出租楼的楼牌。
“这里就是310楼吗?啊啦,失策失策......”
尴尬地挠挠头。
人呢?突然感觉不到星夜的气息,回头看。
没人,星夜突然不见了。找不到,环顾四周,确实没有发现星夜的踪迹。
怎么回事啊这个人,突然就走开了吗?
先不论这个额外事件,出租楼前有一个戴着高帽的衣冠禽兽,大概是收货人。先缴货收工资要紧,星夜那家伙搞不懂这个迷宫型小巷地图,大概也跑不到哪去。
把移动推车用推的方式换成拉的方式,走在推车的面前。
“收货吗?”
衣冠禽兽看见我身后的推车,向我走来。
“有几斤?”
“38斤,带叶的。”
“味道如何?”
“快吃吐了,爱买不买。”
对上了暗号,那人点点头,伸手要来取货。我用肩膀挡住他,示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新来的?效率挺高。”那人问道,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币。
接过银币,我点点头,让开身体。那人走去,没有选择开箱验货,而是把手放在箱上。
“很好。”
看来是用未知的方式确认了箱子里的东西没有问题,那人满意地接过推车,向出租楼内走去,上楼了。虽然很在意,但是现在贸然跟上会被怀疑的。另外,好像感觉楼里有什么东西在某处盯着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假装我没有发现它。
另外一说,那个令人不安的眼神带着一丝腐烂的气息,能传递得很远的腐烂气息,一种我最近感受到过的腐烂气息。
应该是不太光彩的勾当。
在这一栋出租楼里,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
现在先找找星夜,她要是迷路了也会让我困扰的。四周没有她的踪迹,先走几步路再找找看吧。
原路返回,到了一面墙后。
“结束了吗?”从背后传来星夜的声音。
“你刚刚跑哪去了,你突然不见了我也是会担心的啦。这小巷里坏人还是比较多的,平时还是跟着我别乱跑吧,你这路痴自己到处跑是会迷路的。”
糟糕,好像暴露了我知道她是路痴这样的事实呢。
背后传来了“唔”的声音,看来星夜对此非常在意,甚至有一点生气。
星夜冷笑一声,道:“看来你还是知道得太多了,看来今天不杀掉你是不行了呢。不得不使用了呢,那个超级厉害的大魔法!”举起手,我的脚底出现一个巨大的紫色魔法阵把我困在其中,一道紫色的光芒带着巨大的能量从地底升起把我吞噬,空中爆裂声宣告了我的死亡。
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昨天就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这种无聊理由差点被杀,不能再因为类似的理由被杀啊。不能继续这个话题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小命不保的。
“总之,在到王都找你的家人之前,你都尽量跟着我吧。作为当代热心青年,我的善良程度和识路......就是那个什么能力还是能保证的啦!”
敷衍过去,希望她不会注意到什么细节。
刚刚有点失败,再次转移话题。
“所以你刚刚跑哪去了?”
“刚刚吗...看到了一条奇怪的狗,就追去多看了几眼。不过现在狗不见了,所以我就回来找你了。”
这样啊,看见了奇怪的生物而追去了,或者说不希望被那个收货的高帽男看见吗?
“总之工作已经结束了,这是我刚刚拿到的银币哦!货真价实的银币哦!今天的开始相当不错呢,就借着现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气势去街上找点东西吃吧!!”
向星夜炫耀我刚刚拿到的银币。
星夜歪歪头。看着没有什么活力呢,这么好的女孩子如果没有精神是不行的。
“小夜啊!相当没有精神啊,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振作起精神来,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接下来的生活呢!”
对我的自来熟表示鄙夷。
“振作起来!跟着我,啊啊加油!啊啊加油!就这样举着握着的拳头喊啦!”
星夜在面具后表示怀疑,但还是迟疑地学着我做。
“啊...啊~~加~~~油~~~”
没有精神地学着我做很有精神的动作,可能是觉得这个动作很傻。
她似乎还是认真做的。
但是很可爱,这个样子。搞得我差点就喜欢上她了呢。
“很好就是这样!早上还没吃饭呢,这样肯定是会肚子饿的,肚子饿着是不行的。出发!”
向商业街走去,注意到小巷的一个拐角处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条狗,一条很怪异的狗,全身腐烂而露出骨头和肉的狗。
它一动不动,很像昨天看到的狗,但是没有狂吠,也没有在警戒,也不在狩猎。
因为我能确定。
它已经死了。
“好久没吃这里的鸭血汤了呢,上次有钱吃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呢......”
大口喝汤,向店主把我的那枚银币排在桌上。
与我相反,星夜小口而优雅地进食,看来是接受过专业的礼仪教学的人。摘下了面具,星夜尽量避开群众的眼光。事实上,街上的人都匆匆忙忙地经过,生活节奏比较快也就没有余心去观察周围的事物,拖这种现象的福,没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阿伟啊,很久没看到你来这里吃饭了呢。”
店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汉子,姓高,为人比较和善,对于常客也比较热心。虽说我落魄了几个月没来这里消费,但过去常来消费的我他还是很熟的。这是街边的摊子,从我五年前来到这座城市起店主就已经在这里摆摊了,店主一般从早上五点摆摊到下午六点。
另说,张伟是我的一个假名,假名很多,这个用得最频繁。
“这几个月比较忙,经济也比较紧张......对了,两个月不见,老高你壮实不少啊。”
在我的印象里店主的身材比较瘦弱,据说有先天的疾病。现在的店主却壮实了很多,手臂上能看见结实的肌肉,眼里透出的光也明朗了很多。
用汤勺把一勺鸭血送入嘴中,这里的鸭血口感很细腻,汤底是骨头汤。
之前来这里吃的时候也像这样聊天。老高听到我的话神秘地凑过来,小声地告诉我:
“咱们这城里面有个商人,戴着高帽穿的很正式,说是能让不会魔法的人使用魔法。”
顿了一下,看到我碗里的汤不多了,店主又向我的碗里舀了一大勺汤。
“上个月俺不是生日吗?几个朋友拉俺去那商人那,说是要给俺个生日惊喜。说来奇怪,那商人神秘兮兮地递给俺一个盒子,要俺现场打开......”
“什么东西放盒子里还要现场打开?”
“俺依着他开了,你猜猜看里面有什么。”
“金子?”
“噢,你这小子就知道钱。俺开了那个盒子,看见盒子里是一个瓶子,瓶子里面有一些亮闪闪的碎石头。”
星夜虽然看起来吃得很慢,但是碗里的食物也已所剩无几了。
“老高,你先给那边那位加点汤吧。”
店主转身给星夜舀了一大勺汤,好像还特意加了一些鸭血。
“这妮子你哪找来的,眼光不错啊。”
“啊...啊...就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危险到能要命的那一种。
“俺活了四十多年也算见了不少姑娘,这么俊的还是第一次见啊......她是不是你小子从哪骗来当媳......”
“对了,那个碎石头是干什么的?难不成要你吃了?”
星夜专心进食没有注意这里,但不排除她在准备魔法要把我秒杀。危险的话题最好不要触及,祸从口出,现在关键还是要转移店主的注意力。
“你怎么知道的?那戴高帽的商人和那群狐朋狗友还真要我把那玩意吃了。”
无意的话竟然猜对了吗?但总归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了。
“俺说:‘你们开什么玩笑?这玩意怎么吃?’他们说:‘吃了这个就能学会魔法了。’当时俺不信啊,扔了盒子要走,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们把石头灌你嘴里了。”
“是了,他们把俺抓着,当时俺身子弱没法反抗,他们就把那玩意灌进俺嘴里。还给俺灌了一大口水让俺咽下去。”
“真是狐朋狗友呢。你揍他们了吗?”
“俺把那玩意咽下去以后难受得不行,头痛得要命。那边那个商人倒好,在那里幸灾乐祸,说什么成功了。俺头痛完全身痛,觉得那家伙很烦,想都没想就是一拳干过去......”
店主喉咙干了,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俺那群狗友个头最壮的那个跳出来要拦我,结果他被俺一拳干倒了。”
“啊?”
“当时那些狗友都傻了,俺也傻了,回过神来就发现俺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是魔法吗?”
“那商人说这是强化身体的魔法,能一直让我保持这样的身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但那奇怪的石头真的有这种功能。”
“你记得那地方是哪吗?”
店主正要回答,突然愣住了,欲言又止。
“这...奇怪,想不起来是哪了?”
店主尴尬地挠挠头,看见我不久前摆在桌上的银币,赔笑着给我找了几个铜币。
估摸着剩下的钱还能充几天粮。
星夜的碗里什么都不剩,看起来是吃得很饱了,现在的时间大概是十二点钟,需要规划一下下午的行程。
说起来,今天的日子很特殊。之前我将其称作“白吃白喝日”。
今天傍晚城里某位显贵会在城里最大的酒店里举办宴会,好像是要召集城里的一些成功人士吧。届时,那里会准备非常多的上等料理,只要我碰碰运气混进去,就能在那里大吃大喝直到被人发现撵出来了。
只要晚上做好计划,不但能够省下半天的伙食开支,还能大饱口福。
脸上不自觉洋溢出笑容。
回过神来,看见星夜也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发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是一群在广场上打闹的小孩子,目测是在玩某种追逐游戏。
在星夜的眼里发现了一丝慕意。
“从小时候起我就只能在房间里,平时要接受各种教育,不能像那些孩子一样玩呢...”
星夜没有看着我,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有时候我很羡慕其他的孩子,虽然很傻,但是却能自由自在地在外面玩耍。那时候我总是想,要是明天可以有一天自由的时间就好了。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不能辜负母亲的期望,我以为长大了以后我就能像那些孩子一样自由自在了。有时候能抽出一点点时间,我就透过窗户看那些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果然,我还是很想成为他们那样......”
我没有打断她,只是看着她。
“只是我发现,越是长大,背负的东西越多了,就越不可能变成他们那样了。有一段时间很久没有去看窗外的世界了,我像过去那样望向院子。院子里还是一群孩子,但是已经不是过去我看到的那些孩子了呢。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也应该担负起他们的责任了吧,怎么样也不可能回到那个院子里像孩子时一样玩耍了。在长大以后,身上套着的枷锁却更多了,真的非常的讽刺呢。”
星夜看着那些孩子,叹了一口气。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也发现我不可能以我所期望的方式活着呢。没有像那些孩子一样生活过,也就更不可能变成那样的孩子了。需要做的事情很多,背负的责任很多,相对的以理想方式生活的机会也就减少了。”
这个家伙,正在说着不得了的事情。
星夜视野离开了孩子,向上看着远处的云。
要说感受的话,这家伙竟然连一个像样的童年也没有吗?虽然在没有童年这方面,我和她有些相似,但果然还是她的经历听起来更悲惨吧。
看着她的侧颜,一种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样的话,也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吧。
“说起来也有意思,我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呢。”
抬起头望向星夜看着的那一朵云。
“没有...记忆...吗?”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孤独的了,我只记得自己有十岁的年龄,剩下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要自己想办法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了呢。从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看到明天的风景。从一开始几天才能吃上一顿饭,到现在每天不固定的能吃到饭,我也是进步了不少了呢。准确来说,我应该是变得圆滑了起来吧?”
能找到一个能认真听我说真心话的人确实不多吧。
虽然本质上就是把自己悲惨经历与压力像倒垃圾一样倒在名为“听众”的垃圾桶里罢了。
理性这么告诉我,但是却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生活的目标慢慢地就从活下去到活得更开心这样的事上了,应该说这是一种贪婪吧。可是这样活着却慢慢地有一种作为人活着的实感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在拼命回忆过去的事情,但后来换个方面想,失去记忆以后的我不就相当于我成为了一个崭新的生命了吗?抛掉过去把自己记忆的起始处当作自己生命的开始,这就是一种新生吧。”
突然发现星夜的视线已经从云上移到我的脸上了,投过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眼神。
“如果你觉得过去的经历对你来说过于沉重,那就像我一样试着把现在当作起始吧。”
对于星夜来说,她的叫作“过去”的包袱应该不仅仅是被束缚的童年,更沉重的包袱应该已经变成了“现在”,如果能放下包袱,这样的事情对她本身而言再好不过。
但这样的做法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看似美好却无法接受的选项罢了。因为背起这样的包袱不仅来自于外界的施压,更多的是对自己本身的一种束缚。
天空的云朵缓缓的移动,我无言地看着那一朵云,一朵飘走了以后就看着下一朵。星夜也没有说话,能听见的就只有远处孩子们的打闹声。
有时候,这样聊天或许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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